Archive for 2009 年 11 月

報摘|鐵路何價?

鐵路何價?


文︰葉寶琳、譚志明

《明報》世紀(2009年11月30日)

[img]https://i0.wp.com/i563.photobucket.com/albums/ss79/PhrygianReed/15734_189686433651_652993651_311625.jpg[/img]

「乘的火車愈舊,愈像騎上馬背,或者躺在搖籃,一群人進入搖晃的世界。聽着有韻律的轟隆聲和汽笛聲,透過同一大小的窗口,看着被玻璃窗剪裁過的、匆匆消逝的異地風景,嗅着木地板的霉味,蒸汽鍋爐的脈衝,在蜿蜒的鐵道上,彷彿給乘客第二種脈搏,令大家有了共同的心靈律動」

——陳雲︰〈火車〉

過去,我們唯有遠行才會登上火車。那時候,鐵路總見不到盡頭,路軌兩邊會有生氣盎然的鄉郊風景,離別的苦楚夾雜着面臨陌生處境的興奮。今天,鐵路 的象徵意義已被悄然攻佔,火車和地鐵不必區分,遠途跋涉難免是生活的一部分,重複的工作跟疲憊的身體互相揶揄,交通只是運送城巿勞工的機械鏈。

而正在如此時刻,當火車已失去了浪漫與人情的今天,特區政府提出了廣深港三城高速鐵路計劃。六百億驚天造價之餘,官員竟以「一小時生活圈」的辭令 作推銷口號。所謂生活,是誰的生活?所謂一小時,又經過了怎樣的包裝剪裁?在菜園村保留運動的綠蔭下,民間團體和議員紛紛異議,一再對高鐵的成本與價值提 出懷疑。進一步的問題自然是,我們究竟是否需要這條鐵路?

驚天造價的機會成本︰六百億買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

為了撫平民意,政府在公關手法上用上了卑劣的手段。高鐵的賣點隨着輿論時勢而改變︰早期政府推銷速度,強調48 分鐘即到廣州的「一小時生活圈」。然而,當媒體踢爆高鐵「廣州」站的石壁村,其實只是番禺郊區一片荒地,石壁站距離廣州市中心的車程,需時竟然等同48 分鐘的高鐵車程時,港府就轉而強調︰廣深港高鐵可直接通往中國各大城市。

難道我們要往北京上班,到上海歎咖啡,晚上回來香港看電視?還是,使用這條鐵路的,從來都不是我們?在這裏,政府先把竟日來回珠三角工作的舟車勞頓講成甜美鐵路「生活」,站不住腳後才唯有承認,這其實是富豪的專屬基建。

明乎此,我們就有莫大理由去考慮這條鐵路工程的真正成本。鐵路作為公共運輸,在無數打工仔朝晚勞頓的時代裏,當應負起社會承擔。然而,港府最近已 承認高鐵造價極有可能會超過600 億港元。600 億公帑,足以回購兩隧,為海底隧道減壓,讓巿民省錢省時;600 億公帑,可以令小班教學不再是空談,小朋友能夠得到更多與老師真正相處的機會;600 億公帑,可以大幅改善老人福利,讓一生貢獻我城的長者安度晚年。

可是,現在這個六百億的高鐵規劃,換來的只是一條富人的專用通道,一個擁有十幾個月台但沒有乘客的奢侈西九總站。此消彼長,香港失去的斷斷不止是藍天綠草、人和地利的菜園村,還有改善社會——特別是改善交通——的一抹龐大資源。

營運風險︰人有我有,還是前車可鑑?

除了造價,高鐵的營運其實亦危機重重。在推銷高鐵時,當局不停引用如英法高鐵一般的外國例子,企圖以歐洲的先進形象、國際都會的優越感磨蝕人心, 製造成功幻象。可是,外國例子的細節卻提供了與政府恰恰相反的結論︰全球高鐵經驗告訴我們,虧損或補貼的例子多不勝數,部分更變成爛攤子,對公共財政遺害 良久。

譬如,在17000 公里的中國高鐵興建規劃中,京津城際鐵路已於去年夏天率先落成啟用。迄今的營運狀况是︰中國政府正提供巨大補貼,平均每位乘客每趟車程,政府就要補貼20 多元人民幣。又如日本政府,為了興建日本新幹線,欠下3000 億美元債務,日本政府根本沒法還債,就唯有賣掉另一重要資產「國鐵」;如是,公共運輸體系的營運權,就輾轉落入7 間私人企業手中。而近月臭名昭著的台灣高鐵,總計虧損及負債更達台幣5000 億。董事長殷琪坦承主要虧損原因之一正是客量不足。9 月尾,殷琪更辭職下台,高鐵改由政府接手。

雖然廣深港高鐵不用借貸興建,但客量偏低已是全球趨勢,上述這些評估失誤與虧損危機,已足以給我們借鑑。

相較之下,印度政府就聰明得多。據北京交通大學教授趙堅引述,印度鐵道部近年曾打算在孟買到阿赫馬德巴德之間建設高鐵客運專線。但在國會監督,並 經過研究後,就認為成本太高,印度老百姓不能承受高鐵的票價,取消建設高鐵客運專線,改建貨運專線。這證明了世上也有不甘盲從時尚、罔顧巿民利益的政府 ——前提是監督與研究。

客量以外,管理模式方面亦令人擔心,香港政府打算襲用「服務經營權模式」,須自行承擔建造和經營的風險。換言之,一旦高鐵虧損,政府就須注資,甚或會令港 鐵其他支線加價——也就是說,這場600 億豪賭的贏家只可能少數富裕階層,與在官場中累積政治資本的政客,要是輸了,埋單的卻是巿民。何况,即使依據政府隱惡揚善的吹擂,高鐵也要50 年才有830 億「經濟效益」。當工程造價已用上了669 億的時候,這投資值得嗎?迪士尼大白象在前,我們得到了怎樣的教訓?「經濟效益」又是否包括帳面賺蝕?

由是可知,客量和財務評估如此重要,政府必須公開足夠資料,並諮詢巿民,讓大家弄清楚,政府財政能否承擔這風險,誰來承擔這些風險。今天的落馬洲 支線、西部通道,已證明港府長期有高估人流的吹牛慣例。可惜政府至今只是仍只願祭出「2016 年每天會有99,000 人次乘坐高鐵」這數字。如何評估、有什麼估算根據?只求過骨的高薪局長從沒透露,他們的眼中有過巿民嗎?

回歸基本.還政於民.叫停高鐵

上述兩節我們至少可以看見成本與價值的幾重關係︰在香港,高鐵的成本高得驚人,巿民得利卻少之又少——公帑開銷與公眾利益成反比。另方面,從外國 的經驗看,缺乏巿民知情與監督的高鐵企劃,估計客量往往偏高;客量偏低的奢華鐵路,根本不能維持下去——唯有切合公眾利益的工程,才有經濟收穫。那麼,香 港政府的高鐵規劃,是否值得支持,不是呼之欲出了嗎?

從正面說︰鐵路作為集體運輸(Mass Transit)的公共交通(Public Transport),因其集體且公共,才擁有開銷龐大公帑的合法基礎。而所謂公共的意思是︰運輸功能上,它應具備民生關懷的面向,乘客對象應當是不同階 層的市民,票價要合理,車站位置要方便大眾;空間企劃上,人流湧湧的鐵路,更須發揮作用,成就文化與人情,交流與創發,一道巿民生活的地景。

文首引述的原文中,陳雲從本土火車歷史中勾勒一點片斷,提出了關鍵的觀點︰ 「從九龍過了沙田,火車駛過的都是窮區,鐵路是以濟貧思想經營的」。當年的小販,沿途販賣的都是日用物品︰香煙、火機、驅風油、保濟丸、回港證膠套、汽 水、啤酒、牛雜、小食,廉宜實際。陳雲引述,他們在大埔墟上車,直到羅湖,再坐火車回程,可以不付車費。

從陳氏的憶舊出發,回看西九龍海邊擎天的鐵路豪宅,我們感受到的不獨是新不如舊的感傷,更是今天香港政府的徹底失序,各種苛政如何奉承商賈,欺凌 蟻民。運輸是經濟的關鍵樞紐,交通工具的空間既是庶民生活的具體環境,更是社區生活的可能。現時政府的高鐵規劃,成本高民意低,跟以民為本的政治倫理,絕 對背道而馳。在領匯瘋狂加租,食環署趕絕小販排檔,巿建局清拆舊樓夷平社區——政府全力趕絕貧民的年頭裏,高鐵何價?巿民何辜?

反高鐵行動報導 (五):政總門外… 不是動作片

抬人都無咩好睇呀, 不如了解一下,短暫數小時的佔領期間,發生過什麼事…

反高鐵遊行:政總外留守行動最新訊息(不斷更新)

1:02訊
葉寶琳已被抬上擔架入了醫院,據報,是由於現場警方本來協議讓示威人士數名留下收拾物資,但是,警察忽改口只讓三名示威者留下收拾,葉寶琳前去與警方商討,但後面忽然有一名女保安箍頸,踢腰致她倒地。無線電視互動新聞台就話她係〔報稱受傷〕

00:28訊
一名於今次行動負責對外聯絡的女示威者葉寶琳被政總的保安叉頸至倒地,現感不適,我們與她失去聯絡,現場的朋友正在尋找她。

00:14訊
有示威者為保護新聞自由,去為記者拉開圍住他們的鐵欄,但記者沒有打算出來拍下清楚過程。同時,已有數名在閘內的示威者被清離場。

23:45訊
警方在閘內已用鐵欄設記者區,並開始抬人出來

23:40訊
現在警方似乎開始想移走閘內示威者,但同時也有保安和警察滋擾在閘外聲援的人士。

23:36訊
順寧道重建關注組街坊打來報訊: 無線亞視似乎有新聞封鎖,咁大單野竟然晚間新聞完全不報!now就有報.

23:01訊

晚上約十時,菜園村居民到政總門外與留在政總門外青年一起開記招。
記招主要內容:
菜園村及大角咀街坊將於星期一及二追擊各政黨總部,要求在立法會中投票停止撥款建高鐵。

現時留在政總門外仍有約四十名示威者,警方開始增援。

反高鐵行動報導 (四):大角咀街坊有咩講?

高鐵不只影響菜園村,大角咀舊樓的街坊也會因高鐵而沉鋼,
大家聽聽他們有什麼講啦...

如果是你家,你又會怎樣?

反高鐵行動報導 (三):出來的人繼續講…

繼續講, 繼續聽:

 

反高鐵行動報導 (二):讓參加的人自己講…

關心下參加的人在想什麼啦…
有聆聽、了解、思考、溝通的意願,
才有真正民主的社會…

反高鐵行動報導 (一):富貴足與稻草人

今日的反高鐵遊行, 我們將陸續報導, 大家除了看電視之外, 也可以看這裡的報導:

點解係富貴竹與稻草人?

不用新聞報幕員, 讓抗議的人自己說吧:

陳雲︰夢迴菜園村——富貴浮雲遊記

陳雲︰夢迴菜園村——富貴浮雲遊記

文︰陳雲
攝︰陳智良
編輯︰黃靜
《明報》.世紀,2009年11月28日

編按:元朗石崗菜園村,這片陳雲稱之為「香港最肥沃的土地」,一下苗,什麼也種得出來,更隱伏別處不見的珍樹異卉。陳雲,恍如活在古代、潛心稀老文化傳統習俗的文化評論人,幾日前下午訪過菜園村後,小睡間夢見了村,就如他會夢到菜園村附近他兒時老家。他跟老農談論農技,到葉園茶敘,村內農作物物種之多令博學的他翻箱倒籠。稀有而古老,是否就是「不合時宜」?他孜孜書寫正規中文,追源溯本,結集成了暢銷書。回歸生活的樸實緩慢,在陳雲筆下都變成潛藏的「大眾價值」,迹近失傳,但仍是人心所往。是否只有政府才不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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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城居,夢境依然回到兒時在八鄉的菜園,那是我的家園。家園就是家與園。故鄉就是故園, 有了田園, 才可以歸園田居,終老園林。沒有田園的人,也種幾株盆栽,慰藉渴望家園的心。

我的老家在菜園村的上游,地處高崗,土質乾涸,種什麼都要加倍努力,日前去了石崗菜園村探訪,不禁羨慕起來,那裏種什麼都生,是香港最肥沃的土地。菜園村何以要面臨剷平的厄運?因為這裏住了一群快樂自足的耕種者。在政府的高地價政策之下,耕作的快樂,LOHAS(樂活)的生活方式,在香港可以價值萬金的,卻被一群窮人享受了,地產財閥和被地產財閥領導的香港特區政府,怎不能妒火中燒,拆之而後快?耕種是生計,也是人性,再狹小的家居,也有盆栽。香港歌星甄妮息影之後,在台灣買了農地,當其快樂農婦;奇女子狄娜在泰國有一農莊,日常飲食,不假外求。年前在電視看見梁振英的訪問,他擁有位於山頂貝璐道逾萬呎的獨立屋,有個私家花園,花木扶疏。梁氏的童年夢想,就是發達之後,能擁有一個自耕園。據報,他每日無論如何忙碌,都抽出半小時耕作。梁說:「我什麼都種,基本上華南地區你想得到的果樹品種,我這裏都找得到。」太平山頂土壤貧瘠,梁的花園,比起菜園村的沃土,可謂小巫見大巫。

窮人自有田園之樂: 自給自足的耕作

在石崗機場路下車,竹姐和發叔帶路,Benny 和攝影師隨行,我沿路紀錄農作物。記下的作物,超逾一百種,是香港的農業博覽會。英軍還在的時候,直至八十年代初,石崗機場都舉辦農產會,請附近的農友展覽農作及畜牧成果,既是惠農之政,也是睦鄰之策。

原先我以為菜園村只是一般被廢車場包圍的村屋和水泥庭園,誰知竟然入了農業版的九龍城寨或廟街,處處驚奇,別有洞天。菜心在當日忽然出現的晴天之下發光。荒廢的枸杞田,斷斷續續,面積有幾畝。老伯患了感冒在家,他耕作的富貴竹田,用膠膜遮蔽陽光以防生長過高,連同水坑旁邊蔓生的一大堆,產量足以供應香港的所有街市花檔(新年除外)。我經常搭巴士路過石崗菜園村,但不親身進入,看不見內裏的豐盛和活力,簡直要淘空我辨別作物的能力。

人與自然的和諧,人與人的和諧,千金不易,為政者最要珍惜。不必要地摧毁這家園,興建那無謂的高鐵,是造罪孽。我想,如果當年不是英國要部署交還主權而放任治理,城市的工業、新界的農業與離島的漁業,不會凋敝如此,無人疼惜。港英走了,換來的是一個賣港賣民的新政府。最後一片可供出賣的土地是河套的生物繁衍區及其周邊,接駁高鐵,是為了出賣香港。

除了富貴竹田之外,後園都是不規則的拼綴(patchwork)耕種,幾株蕉和木瓜,一畦菜心,斜坡上的菠蘿,十來棵黃芽白和白菜,一叢葱和芫荽,幾叢韭菜和竹薯(竹芋),金針、竹蔗、蘿蔔、甘筍,伴隨令人意外的粉葛,甚至山藥(淮山),近乎野生的香茅、芋和番薯,有了土地和溪水,一切都可以種。除了榖糧和曾蔭權政府禁止飼養的雞鴨鵝,這裏的人,享有充足的食物主權。

不規則的拼綴耕種,心血來潮式的隨意種植,是典型的自給農業,剛去世的法國人類學家李維史陀(Claude Lévi-Strauss)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到巴西的印地安人部落考察,看見東綴西補的農田,便說:「族人的農田,重複了森林的植物分佈形態,與歐洲及北美洲的單一作物農田,大相逕庭。」菜園村的豐富作物,是百幾戶人家、幾代人的農業累積和互相交流的成果。

港英殖民地的善政

竹姐的家,庭園的篷蓋,環繞一株野生大樸樹而建,樸樹沒什麼用,他們也留下。臨溪有一株銀棯樹,果實可以醃為醬料銀棯醬或製作兒時的小販零食蜜餞「銀棯子」,一毫子兩顆。菜園村有兩溪環繞,一清一濁,都是自大帽山下流淌的活水,即使是濁的溪,也只是受到上游豬場的農業污染,不算嚴重。竹姐的娘家,在溪的左邊,夫家在溪的右邊。路過發叔的家,發嫂說娘家來訪,便剪了菜園的韭菜做餃子招待,頗有杜甫「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梁」之詩意。菜園人情溫厚,連姻親都在附近,可見當年很多青年男女就近戀愛,人如春樹,開花結果。鄰居結婚之後,鄰舍網絡編織得更厚了。路過一家人,有一株妃子笑品種的荔枝樹,每年結幾十顆,貢品級的,而且樹上摘食,楊貴妃或慈禧太后,都沒這個福氣。溪邊有鳳眼果樹(蘋婆),果實是嶺南佐料佳品,唯靈的《食經》專欄講過,今日有緣目睹。

菜園村現在的百多戶人家,有些是退休田園的老夫妻,也有是一大家人老少同住的,在外邊打一份卑微的工,回家種菜幫補糧食。他們現在被特區政府鄙視的寮屋,殖民地時代叫「平房」,是港英容忍搭建的臨時居所,連帶一個耕作的田園,是典型的歐洲社會主義遺風。德國在戰後百廢待舉,政府無錢照顧工人福利,很多市政府便在市郊分配工人土地,容許建設平房及耕種田園,使勞苦大眾可以安居樂業及幫補家計。我以前在紐倫堡的商業展覽會打散工,寄住民宿,見工人家庭都擁有平房和田園,甚為驚訝。戶主是退休車廠工人,告訴我戰後政府的安民之政。港英當年除了容許港人散落鄉郊,安居田園,還協助修築水坑,使菜園村至今仍可以用溪水灌溉。港英的統治威望,是從最貧困的村民開始,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港英提拔的曾蔭權、林鄭月娥及劉吳惠蘭,當他們慫恿的鏟泥車開入菜園村之際,是忘恩負義、欺師滅祖,不要再吹噓AO 遺傳港英的執政能力了。他們不配。新官要做的,是要迫使一群快樂的自由人成為城市地產商、公屋領匯商場及外判僱傭公司的奴隸。

水哥的低吟

繞過另一邊的山溪,水哥在耕作蘆薈,幾畝農莊都得到有機作物認證,農穫在合作社售賣。種蘆薈是新學的農技了,水哥與我們閒談農學,蘆薈不受潮濕,土壤要略乾,殺蟲劑要慎用……當時他正用手指挖坑,埋下有機肥料顆粒,其安靜與自信,彷彿從未領會到菜園村勢將夷為平地。村前四處入口,都貼滿政府宣布收地的告示。

我走下田去看溪水,老農忽然顯出童趣:「嘿,看見魚仔沒有?以前下游仍未改造成石屎河之前,有泰國塘虱游上來,有幾斤重,這麼長的。還有無數的牛屎龜……」攝影師不識牛屎龜,我說,是中華草龜啊。竹姐說兒時隨便捉坑裏的七星魚和彭皮婆(三叉尾鬥魚)來煎食,我說我那邊的山村也一樣多龜多魚,如今這些都成了瀕危物種了。告別蘆薈田,走遠了,聽見水哥低吟: 「陰功囉,走走趯趯……」政府逼遷,老農是知道的。

走過一家有水泥門樓的平房,春聯仍在:「門庭興旺福高照,華堂豐澤壽綿長」。橫幅是「鴻禧高照」。竹姐說,政府口出豪言,說準備八億多元賠償菜園村,只是開大數騙市民,口惠而實不至,實數是政府只賠償登記的人住屋,其餘雞舍、雜物房等建築物,一概不賠。如這大伙人家,只有中間的人住屋合資格賠償,其餘的雞舍等,今日都改裝做人住屋了,卻無賠償,一戶十多人,屋子田產被政府抄家,只得賠償六十萬元,搬費每人三千元,每戶卻封頂一萬零七百元,比起城市的公屋戶搬遷費還要少。我說,這是八十年代的物價標準了,而且明顯是歧視當年港英政府寬忍居住的鄉郊平房居民。鄉政乃安民之本,舊時港英政府尊重鄉下人,如今的新政府,專門欺負鄉下人。

溫暖又快樂: 我是客人, 他們才是主人

一路好山好水,抵達村口澧叔家之前,經過修車拆車的一家人,友善招我入去看。溪邊的車房,也種了木瓜和荔枝,側邊竟有桑樹和木薯。不知是否從上游冲下的呢?澧叔姓葉,一家與老校長的父親同住,他的家就叫「葉園」,平凡安穩的書法。澧叔談話溫藹,坐下來,竟然與我們交流農牧技術、廚藝和英文字典版本。閒話桑麻良久,五點半,攝影師都走了,我卻毫不察覺,我是客人,要辭別的。

但願,進入菜園村考察的高官和地產代理人,都應察覺,我們只是客人,村民才是土地的主人。